475回京 (7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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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。那水雖說不燙，可就這麽潑下去，也夠讓人狼狽不堪的。清水將王婆子的衣裳淋濕了大半，頭發更是淩亂的貼在臉頰上，看著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。
王婆子被罵的眼淚婆娑，苦不堪言。
她十三歲就在小孟氏身邊伺候了，如今都有三十年了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可憐一把年紀了，還被主子罵的狗血淋頭，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兒如此羞辱，何其的悲哀！
小孟氏發洩過後，心裏舒服了不少。“還跪著做什麽，我交待你的差事辦好了？！”
王婆子緩緩地站起身來，身姿僵硬，好半天才邁起步子出了院子。梅園的其他下人看到王婆子那狼狽的樣子，不由得唏噓不已。
“連貼身伺候了幾十年的忠仆都這樣，簡直喪心病狂！”
“王婆子這把年紀了，還要受這樣的磋磨，真是造孽哦！”
“雖說是大熱天的，可這濕衣裳穿著也忒難受了，再怎麽樣也該讓她換身衣裳再去當差啊！”
“換做是我，早就沖上去跟她拼了！”
幾個小丫鬟聚在一起議論著。
當然，這種話她們也只是私下說說罷了。王婆子再可憐，那也是小孟氏跟前服侍的，她有這樣的下場那也是她咎由自取。
誰叫她跟了這樣一個是非不分蠻橫無理的主子呢！
小孟氏見院子裏的丫鬟露出戒備的眼神，還以為方才那番舉動將她們給震懾住了，忍不住得意的揚起了唇角。而後，若無其事的去了後花園。
侯府的後花園種了許多樹木花草，雖然日頭漸大，但因為有樹蔭的遮擋倒也不會覺得太熱。遲哥兒拉著壽哥兒，正蹲在一顆柳樹下邊兒不捕蟬。兩個小家夥緊緊地盯著樹幹上那只碩大的夏蟬，手裏的兜網緩緩地舉起，準備等時機一到就動手。兩人十分的專註，並未察覺到有人靠近。
小孟氏認出他們是葉家的孩子，不由得撇了撇嘴。這種身份的人，也配住進侯府裏？！真不知道宋霖是怎麽想的，不親她這個姨母，反而捧起了葉氏的娘家人，真是不知所謂！帶著厭惡，小孟氏一步步的朝著兩個小家夥走去，然後故意大聲的咳嗽了一聲。
那夏蟬本就機敏，聽見咳嗽聲，立馬警覺起來，嗡的一聲飛走了。
遲哥兒壽哥兒等了小半個時辰，眼看著就要捉到了，被小孟氏這麽一咳就前功盡棄。頓時，兩個孩子都急紅了眼睛，一臉恨恨的瞪向小孟氏。
“瞪著我做什麽，小雜種！”小孟氏見周圍無人，便徹底沒了顧忌，兇神惡煞的呵斥道。
壽哥兒還小，立刻嚇得躲到了小舅舅遲哥兒的身後，一臉的驚恐。
遲哥兒是個調皮的，膽子倒是比壽哥兒大多了。若是放在平時，他早就揮舞著拳頭沖上去揍人了，可來了侯府之後，趙氏一再的叮囑，叫他不要惹是生非，不能沖撞了府裏的人，便生生的忍了下來。
小孟氏看著他那不甘的模樣，忍不住心情大好。“怎麽，不服氣？！嘖嘖嘖，瞧瞧這雙不忿的眼睛，可真是像極了你那出身低賤的姐姐！”
遲哥兒才六歲多，雖然不太能聽懂小孟氏的話，卻也知道她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。而且，話裏還提到了長姐，他的臉色就更加難看起來。
“我說錯了麽？”小孟氏見他的臉色不好，越發得意起來。“你那個姐姐不過是農女出身，最是低賤不過，以為做了侯夫人就能高人一等？在我的眼裏，她可什麽都不是，連做我的洗腳婢都不配！你們以為她給宋家生了孩子就能高枕無憂了？這男人啊，就喜歡新鮮，等她年老色衰了，這後院不知道要進來多少年輕的女子。到時候，侯爺怕是連看她一眼都覺得煩，會徹底的失寵。還有她生下的那幾個賤種，也會變得一文不值。你們啊，想借著她往上爬，簡直是癡心妄想！”
小孟氏越說越過分，看著遲哥兒被激怒的樣子，她不知道有多高興。
氣吧氣吧，最好氣死這兩個小雜種！
遲哥兒本就是個野慣了的，方才一直克制著，不想給葉歡添麻煩。可小孟氏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難聽了，一口一個賤種的，他哪裏還能忍得住。捏著小拳頭，猛地朝著小孟氏沖撞了過去。“壞人，壞人，叫你罵我姐！”
別看遲哥兒還是個孩子，可力氣卻不小。小孟氏根本就沒有防備，以為他不敢頂撞她，便沒將他放在眼裏。這突如其來的一撞，便將小孟氏撞得倒退了兩步，一個踉蹌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哎喲！”小孟氏打小就嬌生慣養，又在周家作威作福了這麽些年，哪裏受過這等罪。這一摔，可是將她摔得不輕。“你個沒家教小雜種，居然敢推我！”
“是你先罵人的！”遲哥兒憤怒的捏著拳頭，咬著牙說道。
“果真是低賤之人生下的賤種，粗鄙！”小孟氏恨恨的罵著，也顧不上什麽身份不身份的，抓起遲哥兒就往一旁推去。
遲哥兒再怎麽樣都是個孩子，哪裏經得起她這樣的推搡，而且好死不死的旁邊就是池塘，遲哥兒一個剎不住腳，噗通一聲就掉進了池子裏。
遲哥兒還是個孩子，根本就不會游水。加上被嚇到了，更是慌亂不已，揮舞著手臂毫無章法在池子裏撲騰著，一邊喊著救命，一邊哭泣著。
“救我......救我......”
壽哥兒早在兩人推搡起來的時候就嚇傻了，見遲哥兒被推進池子裏，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。
兩個小家夥是偷偷跑出來玩的，這會子趙氏和葉果正四下找他們倆呢。葉歡聽說葉遲和壽哥兒不見了，嚇了一跳，忙吩咐丫鬟婆子滿院子搜尋了起來。聽見壽哥兒的哭聲，丫鬟婆子便朝著這邊找了過來。
“遲哥兒......壽哥兒......”
小孟氏將遲哥兒推下池子之後，不是沒有心慌的。可想著四周無人，壽哥兒又連話都還不怎麽會說，便很快鎮定下來。沒憑沒據的，只要她盡快離開這裏，就算是遲哥兒有個三長兩短，那也追究不到她頭上來。即便是遲哥兒命大沒被淹死，說出是她所為，她也能推脫的一幹二凈。心念電閃間，小孟氏徹底的放了心。只是，她沒料到的是，這麽快就有人找了過來，就算她步子再快，還是被堵了個正著。
506心虛
“壽哥兒怎麽哭了？”趙氏跟在一群丫鬟婆子身後過來，見外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，不知道多心疼。
壽哥兒沒有回答她的話，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池塘。“舅舅，舅舅......”
趙氏一聽這話，臉色一下子就白了。
她方才只註意到了壽哥兒，根本沒想起遲哥兒來。如今，聽壽哥兒這麽一說，這才反應過來。因為這麽一耽擱，遲哥兒早就脫力的沈了下去，只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波紋。
“遲哥兒！”趙氏越想越心驚，脫了鞋子就要往池塘裏跳。
周圍的丫鬟婆子哪兒能讓親家太太涉嫌，便攔下了她，催促著幾個會浗水的婆子下去救人。好在這池子不算深，沒多大會兒遲哥兒就被找到抱上岸來。
“遲哥兒，我可憐的兒啊......”趙氏見面色發紫雙目緊閉的兒子，險些嚇得厥過去。
那幾個救人的婆子都有些急救的經驗，一把將遲哥兒倒提起來，在背心處就是一頓捶打。灌進氣管的水吐出來之後，遲哥兒果然就恢覆了喘息。
趙氏一把抱住遲哥兒，哭得不能自已。“我的兒，你這是要嚇死娘啊！”
丫鬟婆子好一頓相勸，才讓她漸漸止住了哭聲。
遲哥兒醒過來，懵了好一陣，回想起方才的落水，他的臉不禁又白了幾分。趙氏見遲哥兒露出驚恐的眼神，忙拍了拍他的背，安撫道：“遲哥兒沒事了，沒事了啊，不怕，不怕。”
等到遲哥兒眼中的懼意稍稍褪去之後，趙氏才開口問道：“你告訴娘，怎麽會掉進池子裏的？”
遲哥兒打量著四周，並未搜到那熟悉的人影。
壽哥兒卻搶先答道：“壞人，推了舅舅。”
“壞人，誰？”趙氏得知遲哥兒並非自己掉進去的，頓時滿臉的怒容。
壽哥兒指著正要偷偷離開的小孟氏，說道：“她！”
眾人順著壽哥兒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就看見一臉心虛的小孟氏提著裙擺，正要往月洞門方向走。
“孟氏，你站住！”趙氏待人親厚，卻是個極為護短的。小孟氏把她兒子推進了池塘險些淹死，這筆賬她可不會這麽輕易的就算了。
小孟氏僵硬著脊背，緩緩地轉過身來，故作鎮定的說道：“你們該不會認為是我將他推下池子的吧？一個奶娃子的話，也能信？！”
“不是，還能是誰？！”趙氏死死地盯著小孟氏，恨不得喝她的血，吃她的肉。“這園子裏除了遲哥兒和壽哥兒，就只有你在場，你還想抵賴不成？！”
“真是笑話！”小孟氏輕蔑的揚起下巴。“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，關我什麽事！就因為我來這裏逛園子，就要賴我身上？！”
“小孩子可不會說謊！”趙氏咬牙切齒的說道。
“那可不一定！某些人吶，生的低賤，就喜歡隨意的攀咬別人。”小孟氏說著，還不忘掃了正款款走過來的葉歡一眼，眼裏滿是挑釁。
趙氏氣得身子直發抖，指著小孟氏的鼻子罵道：“好你個孟氏，我跟你拼了！”
趙氏說著，就要沖上前去。
葉歡卻是一把拉住她，朝著她搖了搖頭。
“都這個時候了，你還要忍著她？！她差點兒害死你弟弟！”趙氏見葉歡攔著不讓她去找小孟氏算賬，頓時急了。
葉歡卻是平靜的說道：“事實真相如何，尚未弄清楚，您就這麽沖上去，便是理虧的一方。”
葉歡說著，緩緩地蹲下身子，拉著遲哥兒的手問道：“遲哥兒，告訴阿姐，她為何要推你下水？！”
遲哥兒見到葉歡，頓時稀裏嘩啦的哭了起來。“嗚嗚嗚嗚，她罵人，罵我和壽哥兒是雜種，還說，還說咱們出身低賤，還罵薇姐兒辭哥兒他們是賤種，不會有好下場......”
周圍的丫鬟婆子聽到這話，一個個義憤填膺，狠狠地瞪向小孟氏。
葉歡聽了這些話，臉色也漸漸地冷了下來。小孟氏罵她就算了，居然連她的娘家人還有幾個兒女也一並罵了進去，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“周夫人，遲哥兒說的可是真的？”葉歡站起身來，冷冷的質問道。
葉歡一向待人和氣，何曾露出過這樣陰沈的表情。小孟氏乍然對上她滿是怒火的眼睛，不知怎麽的猛地打了個哆嗦。“他，他含血噴人！我，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！”
她極力的否認。
葉歡卻是冷笑連連。“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鬼話？！若非你罵了這些，他又怎麽會記住。你自己惡毒就算了，還將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惡毒，簡直不可理喻！別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沒人知道，母親可是在天上看著呢！不怕告訴你，侯府也是有暗衛的，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？！”
這話，葉歡也不算是嚇唬她。自立府的那天起，宋霖就有所防範了，安插了不少的暗衛在府裏保護家人的安全。
小孟氏一聽這話，不禁朝著四周打量了起來，一看就是心虛了。可縱然心虛，卻仍舊咬牙不肯承認。“這府裏都是你的人，自然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。他們便是沒看見也會順著你的話說！”
葉歡一直保持著冷靜，沒有像小孟氏那般歇斯底裏。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，你大可繼續狡辯。我已經知會了侯爺，侯爺馬上就會過來。你有什麽冤屈，大可對他說，看他信誰？！”
葉歡說著，便吩咐丫鬟抱著遲哥兒壽哥兒先回去了。
提起宋霖，小孟氏總算是露出一抹懼意來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。
宋霖趕過來的時候，整個後花園已經被封了起來。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，外頭罩著件黑色的薄紗，臉色陰沈沈的，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，叫人看了遍體生寒。
他踏著從容的步子而來，但葉歡看得出，他在努力的克制著怒火。
“侯爺。”葉歡上前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宋霖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，在對上她眸子的同時眼底的厲色褪去了不少。“事情的原委，我已經知曉。”
507公道
“還請侯爺替遲哥兒主持公道。”趙氏看到宋霖過來，強打起精神來懇求道。
“岳母放心，害遲哥兒的人，我絕不會輕易的放過。”宋霖說著，冷冷的朝著小孟氏望過去。
小孟氏在宋霖過來的那一刻就心亂如麻，身旁又沒個幫手，只得強自鎮定。“什麽公道，我是被汙蔑的！”
宋霖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，不疾不徐的說道：“十一，把你方才看到的如實的說一遍。”
十一從樹上瀟灑地落下，恭敬地朝著宋霖和葉歡拱了拱手。她是宋霖特地從眾多暗衛裏頭挑選出來的女衛，責任是保護侯府女眷。“是，侯爺。”
小孟氏沒想到樹上還藏著人，那之前發生的一切肯定被她看見了。想到這裏，她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。
十一看著她驚恐的模樣，冷冷的扯了扯嘴角，然後將之前看到的那一幕重現。
令人驚嘆的還在後頭，原來，十一不但功夫好，還有著一口絕活兒——口技。她不僅聲音跟小孟氏一模無二，就連神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而且，小孟氏說過什麽，遲哥兒說過什麽，竟是一字不漏。
小孟氏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，滿臉的不敢置信。
完了，這下全完了！
“侯爺，屬下聽到的便是這些。”十一將之前的一幕重現之後，便安分的退到了一邊。
“你還有何話說？！”宋霖早就知道小孟氏是個心思歹毒之人，卻沒料到她竟敢如此詛咒他的妻兒，羞辱他的岳家。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捏得嘎嘣響，若非不想弄臟了自己的手，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上前扭斷她的脖子。
這種不仁不義之人，死有餘辜！
小孟氏想要反駁，卻發現任何的辯白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。
“將她帶回梅園關起來，沒有我的允許，任何人都不許探望，表姑娘也一樣。”這一次，宋霖是真的動了怒了。
小孟氏見他要關自己，腦子瞬間就清醒了過來。“我是你的長輩，你不能這麽對我！”
趙氏冷哼一聲，說道：“這種時候，居然還不忘擺長輩的譜兒，虧你說得出口！你心腸如此歹毒，親家若還在世，怕是連認都不會認你這個妹妹！”
“我們姨甥說話，哪有你插嘴的份兒！”小孟氏惱羞成怒的嘶吼。
宋霖卻是將頭撇向一邊，不想再看見她。“沒聽見本侯的話麽！”
那些丫鬟婆子回過神來，慌忙的上前將小孟氏的雙手反剪，推推搡搡的往園子外走。
小孟氏尤不甘心，拼命地掙紮著。“宋霖，你偏聽偏信，被她們一家子蒙蔽，早晚要吃虧！這麽對你的親姨母，就不怕天打雷劈麽？！”
宋霖冷笑著，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小孟氏還想說些什麽，卻被及時的堵住了嘴。一路拖拽回梅園，丟進了雜物間，然後從外頭將門鎖上，任憑小孟氏在裏頭拍門怒吼，也沒人敢放她出來。
惹惱了侯爺，她這輩子都沒想出來了。
蕓姐兒聽到外頭的動靜，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。“出了什麽事？”
王婆子剛換了身幹凈的衣裳，見蕓姐兒問起，也是一頭霧水。“老奴剛從廚房回來，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。”
“你派人去問問。”蕓姐兒聽見小孟氏的叫罵聲，忍不住又是一陣頭疼。
王婆子應了一聲，很快便出去了。等到回來的時候，臉上已是一片慘白。
蕓姐兒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，忙問道：“媽媽，可是出了什麽大事？”
王婆子強忍著的淚水，突然迸發了出來，一邊哭一邊將後花園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。“姑娘，侯爺這回是真的發了狠要處置了夫人，您快想想辦法吧，遲了可就不好說了......”
聽聞小孟氏闖下如此大禍，蕓姐兒又是一陣暈眩。王婆子又是掐人中，又是拍背的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。
“娘她怎的如此糊塗......一個孩子，她也下得去手......”蕓姐兒一邊哭，一邊劇烈的咳嗽著，整個人如墜入絕望的深淵。
之前的事還未平息，又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出來，她的心怎麽就那麽大！
王婆子見她咳嗽的厲害，又是一番哄勸。“姑娘保重身子，您若是倒下了，還有誰能救夫人......”
“娘造下如此大孽，我又能有什麽法子......”蕓姐兒無聲的落淚。
王婆子雖也不讚同小孟氏的做法，可到底主仆幾十年，情分一時半會兒割舍不掉。“姑娘，那可是您的生生之母，縱然犯下大錯，那也是生養您的母親啊，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！”
“我何嘗願意這樣，可我人微言輕，侯爺會聽我的麽？！”蕓姐兒到了這一刻，已經是心神俱亂。她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，有什麽資格去求情。
王婆子卻跪下來不停地磕頭道：“姑娘，您不去試試，又怎麽會知道。對了，侯夫人，侯夫人不是很喜歡您麽，您去求求她......”
蕓姐兒苦笑著搖頭。“媽媽，你覺得這可能嗎？即便是侯夫人對我有好感，可這一絲絲的好感早就被母親三番五次的挑釁給折騰光了。更何況，被母親推下水的還是她的親弟弟，換做是你，你會幫著外人求情嗎？”
王婆子聽完她的話，不禁啞然。
瞧她，都急糊塗了。
遲哥兒可是侯夫人嫡嫡親的弟弟，又是葉家唯一的子嗣，雖說及時救了回來，怕也是受驚不小。侯夫人又怎麽會為著兇手求情！
王婆子頹然的跌坐在地上，連哭都顯得十分無奈。
蕓姐兒黯然神傷了一陣，卻還是叫王婆子伺候她更衣梳洗，然後去正院門口跪了下來。她什麽都沒有說，就直挺挺的跪在那裏，也不知道是在替小孟氏求情還是贖罪。
葉歡聽說蕓姐兒跪在正院門口，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。
“虧她還有臉來求情，奴婢這就命人將她打發了。”驚蟄是個嫉惡如仇的，早就對小孟氏母女倆心有不忿，此刻聽了丫鬟稟報，肺都要氣炸了。
葉歡沈默了一陣，冷著臉說道：“她愛跪就讓她跪去。”
驚蟄張了張嘴，到底沒敢忤逆主子的意思。
508小孟氏病重
外頭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，正院門口又沒有樹蔭遮擋，早就熱的沒法兒待。蕓姐兒的病尚未痊愈，才跪了一刻鐘就已經汗流浹背，眼看著就要暈過去。
王婆子跟著一起過來，斷沒有主子跪著她卻站著的道理，便一起跪了下來。見蕓姐兒臉色越來越蒼白，不免後悔勸說她給小孟氏求情了。“姑娘，你的身子剛好了一些，這樣暴曬下去可怎麽得了！”
蕓姐兒虛弱的笑了笑，道：“除了在這兒跪著，我還能有什麽法子.....”
王婆子好歹也是看著蕓姐兒長大的，見她露出那般神情，如何能不心疼。“姑娘，等你身子好些了再過來吧，啊......”
蕓姐兒身子晃了晃，閉上雙眼，卻沒再吭聲。
王婆子見她額頭上的汗珠子越來越多，身子也搖搖欲墜，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。可除了陪著她一起受罪，她根本就沒有別的法子。
蕓姐兒最終還是沒能支撐多久就暈了過去。但這一次，除了王婆子哭得撕心裂肺，再沒有任何人肯上前幫她們一把。
接下來幾日，梅園倒是安靜了。小孟氏被關了起來，蕓姐兒又病著，府裏難得有這麽安靜的時候。
葉歡仍舊每天去陪伴葉家人，開導著因為落水而驚厥的遲哥兒。看著遲哥兒不斷地從噩夢中驚醒，葉歡就心疼不已。
“都是那個孟氏，害得我兒落下了病根兒。”趙氏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兒子，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，見他從一個頑劣的野孩子變成了個連開門都會嚇一跳的嬌弱模樣，不知道有多心疼。
葉歡咬了咬唇，努力的開解道：“娘放心，侯爺一定會給遲哥兒討個公道的。下人說，孟氏最近幾天滴水未進，人已經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”
“那是她應得的！”趙氏抱著遲哥兒哭天抹淚。“連一個孩子都狠得下心下手，她根本就是畜生不如！”
葉歡任由趙氏發洩著，並沒有勸阻。
如今事情已經鬧成這樣，她也不怕別人說道了。侯爺已經說過會讓她病逝，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。
葉歡安撫了趙氏幾句，又請了最好的大夫進府，趙氏的心情才漸漸地平覆下來。
沒過幾天，侯府便傳出小孟氏病倒了的消息。
“怎麽突然就病了？”
“聽說是照顧她那生病的閨女。到底是年紀大了，身子骨兒可比不得少年人。”
府裏的下人時常議論，卻並未有人產生懷疑。
葉歡倒不至於連病都不給看，於是叫人去請了大夫。可小孟氏的病來的兇猛，吃了幾副藥都沒什麽起色。
“大夫，我娘到底是什麽病，為何總是反反覆覆，不見好？”蕓姐兒拖著病體急匆匆的趕到小孟氏床前侍疾，憂心不已。
大夫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像是疲勞所致，加上中了暑氣，這才引起發熱。可退熱的藥服下去，應該好轉才是......或許是在下醫術不精，未免耽擱了夫人的病情，還是另請高明吧。”
大夫嘆著氣離開了。
蕓姐兒急得不行，再次求到葉歡的面前。
葉歡見蕓姐兒哭得可憐，便讓人拿了侯府的帖子進宮求了名禦醫回來。然而，禦醫診斷的結果與那仁安堂的大夫一般無二，開的方子也大同小異。如此折騰了幾日，小孟氏臉色越發的不好起來，人也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。
蕓姐兒守在小孟氏的床榻邊，暗暗垂淚。小孟氏是怎麽病的，她心裏一清二楚。被關在雜物間三天三夜，是個人都會病的。加上又是在夏季，那房間裏連扇窗戶都沒有，如何能撐得住？
可即便知道是侯府苛待了小孟氏，蕓姐兒也只能將苦水往肚子裏咽。旁人問起，她只說是為了照顧她給累病的，加上上了年紀，肝火旺盛，所以才纏綿病榻，萬萬不敢說出真相。
小孟氏的氣色一日不如一日，蕓姐兒又是心急又是悲痛。見吃藥沒什麽作用，一時病急亂投醫，竟央了葉歡，讓她去相國寺求了符水回來。葉歡被她纏得厲害，只得答應了。可即便如此，小孟氏的病仍舊反反覆覆，沒個好的時候。而且，昏睡的時辰也越來越長。一天之內，也就一兩個時辰醒著。
蕓姐兒衣不解帶的伺候在一旁，人也跟著瘦了一大圈。
“姑娘，讓奴婢守著吧，您還病著，也好幾晚沒有合眼了。”王婆子心疼小主子，便主動提起要幫她守夜。
蕓姐兒卻是搖頭。“娘都是為了我，才會病成這樣。媽媽就讓我守著她吧，也好圖個安心。”
王婆子勸說不下，只得由著她。
葉歡隔三差五的就會命人送一些珍貴的補藥過來，膳食也盡量精致，沒有半點兒委屈了她們。外人知道後，誰不稱讚她賢惠大度？
趙氏見她居然還以德報怨，忍不住嘀咕道：“你倒是好心，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！她之前那樣待你，還險些害了遲哥兒性命，你就半點兒不記仇？竟還拿她當祖宗一樣供著，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啊！”
“一碼歸一碼。”葉歡說道。“我若有樣學樣，豈不是跟她一樣，成了心狠手辣不明事理之人？”
趙氏想了想，這話似乎也有些道理。
“話是這麽說，可到底是委屈了你！”趙氏也是做娘的，哪裏會不心疼自己的女兒。女兒被人那般糟踐，她沒拿刀沖上去就算是格外的寬容了。
葉歡笑著安撫了她兩句，母女倆攜手進了屋。
小孟氏病重期間，忠義侯夫人倒是過來探望過一回。不過坐了片刻，就去了正院那邊與葉歡說話。原因無他，小孟氏仍舊死不悔改，嚷嚷著是侯府虧待了她，還說有人要謀害她，忠義侯夫人實在是聽不下去，這才離開的。
“姨母臉色不大好，可是中了暑氣？”葉歡見忠義侯夫人面色沈沈，不由關切的問了一句。
在葉歡這個外甥媳婦面前，忠義侯夫人倒是沒有板起臉來，答非所問的說道：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，她住在侯府，沒少給你添堵吧？”
忠義侯夫人尚不知道小孟氏推遲哥兒下水的事兒，不過辱罵葉歡這個侯夫人的事卻是傳了出去，鬧得沸沸揚揚。
葉歡淡淡的笑了笑，道：“她到底是長輩，再有不是，咱這做晚輩的，總得謙讓著一些。幾句不痛不癢的話，我倒是沒放在心上，說不上什麽委屈不委屈的。”
忠義侯夫人何等精明之人，很快便聽出了這裏頭的蹊蹺。想著小孟氏的性子，她不禁搖頭嘆息。“她就是個混不吝的，若說錯了什麽，你別往心裏去就是。”
怎麽說，都是孟家的女兒，小孟氏犯了錯，忠義侯夫人臉上也沒什麽光彩。
509小孟氏之死
兩人說了會子話，忠義侯夫人便起身告辭了。葉歡挽留她吃了午膳再走，忠義侯夫人卻道家裏還有事，葉歡無奈只得將她送到了府門口。
臨走前，忠義侯夫人突然開口說道：“待她病情穩定一些，就送去莊子裏吧，沒得添了晦氣。”
葉歡楞了一下，繼而說道：“盛夏酷暑難耐，我跟侯爺的確商量過，讓姨母去莊子上養病。那裏背陰又清靜，用來養病再合適不過了。”
忠義侯夫人見她是個識大體的，心裏很是欣慰。“你是個好的，霖哥兒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氣。”
葉歡羞澀的笑了笑，道：“姨母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兩人在門口依依惜別，直到忠義侯府的馬車駛出巷子口，葉歡才轉身進了府。
背著外人的時候，忠義侯夫人的臉色就沈了下來。“讓你打聽的可打聽出來了？”
這話，顯然是對她的貼身丫鬟采桑說的。采桑是個機靈的，做事又十分穩重，故而很多事情侯夫人都放心她去做。
“回夫人，奴婢借口向侯夫人院子裏的丫鬟詢問針線，旁敲側擊的試探了一番，才知道幾天前，周夫人向侯夫人索要掌家權不成，便在院子門口破口大罵，總之，罵的很是難聽。侯夫人不好忤逆長輩，只是將她趕出了正院，表姑娘被周夫人氣得暈倒，在床上躺了幾日。然後，沒過多久，周夫人就病倒了。侯夫人請了宮裏的禦醫替她診治，卻仍舊收效甚微。”采桑一五一十的將打探到的消息如實道來。
“糊塗！”忠義侯夫人得知了小孟氏的行為，氣惱不已。“侯府的家務事，也是她一個外人能夠插手的！虧她還是孟氏女，總是把規矩掛在嘴邊，說出去我都覺得丟人！”
“夫人息怒，切莫傷了身子。”采桑知道侯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大好，怕她氣壞了身子，故而勸道。
忠義侯夫人擺了擺手，表示自己並無大礙。“別人可以對她不聞不問，我卻是做不到。即便是看在堂叔父的面子上，我也不能棄她於不顧......明明知道她有錯，卻還要幫她求情給她體面......”
一番長籲短嘆之後，忠義侯夫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。“罷了，她固然錯的離譜，可到底養了蕓姐兒這個知書達理的姑娘。日後，我替蕓姐兒尋戶好人家嫁了，也算是對得起她了。”
“夫人仁義。”采桑適時的奉承道。
忠義侯夫人苦笑了笑，這些個虛名，她才不在乎。她平日裏看著挺冷心冷情的，卻是刀子嘴豆腐心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昧著良心。
采桑在她跟前服侍多年，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。“周夫人病的如此重，可要給周家通個氣兒？”
提到周家，忠義侯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。“小孟氏來京城這麽些時日，你可見過周家的人？”
采桑仔細回憶了一番，周夫人母女身邊的確沒幾個人服侍，而且大多是周夫人陪嫁到周家去的幾個，著實有些蹊蹺。“夫人的意思是，周夫人與周家鬧了別扭？”
“若只是鬧了別扭倒好了！怕是出了什麽大事。”忠義侯夫人喃喃的說道，心中的疑問一起，便再也放不下。“你派人去江州打聽打聽，周家到底出了什麽事。”
采桑麻利的應下了。
忠義侯夫人的擔心，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依著小孟氏這般的脾氣，周家怕是早就忍無可忍。之前，小孟氏還有宋乾這個做尚書的姐夫做靠山，周家自然不敢拿她怎麽樣。可如今宋乾辭官歸鄉，周家定然不會再遷就小孟氏。況且，小孟氏嫁入周家之後，膝下便只有蕓姐兒這一個閨女，依著七出之條，就算是休了她都是合情合理的。
想到這裏，忠義侯夫人心裏的不安更加濃厚了。
小孟氏到底是沒有撐過八月十五便去了，走的時候，身邊只有蕓姐兒這一個親人。在彌留之際，她仍舊不肯死心，嚷嚷著要見宋霖。
“我要見侯爺，你們膽敢攔著？！若我有個三長兩短，你們全都要跟著陪葬！”
“宋霖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，你寧肯親近葉氏的娘家人也不多照拂我這個姨母，你，你不得好死？！”
“我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，你都不願意來看我一眼，你的心可真狠！”
小孟氏語無倫次的念叨著，惹得蕓姐兒又是一陣痛哭。
“娘，您還有蕓姐兒。”她哭道。
小孟氏卻是仰望著帳子頂，一會兒哭一會兒笑。
“我出身雲州孟家，身份矜貴，卻被逼嫁入商戶，嫁給那滿是銅臭味的周稚，我不甘心，我不甘心啊......為什麽阿姐能夠嫁入宋家做個官夫人，我卻只能是低賤的商人妻子......同樣是書香門第的姑娘，老天爺啊，你待我何其的不公！”小孟氏紅著眼，嘴裏不停地抱怨著。
直到這一刻，蕓姐兒才知道，原來母親並非是心甘情願的嫁去周家。可那個時候，孟家已然敗落，周家登門求娶的不過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孟氏女。周家當時的彩禮可是給了不少，可孟家卻是連一份像樣的陪嫁都拿不出來。若非宋乾還念著宋孟氏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的情分，對這個姨妹多有照拂，小孟氏也不可能風風光光的出嫁。
嫁去周家的這些年，母親依舊擺著官家千金的譜兒，對長輩和妯娌從來不假以辭色。這些，周家人都忍了下來。父親甚至為了討好母親，將身邊的通房丫鬟都打發了，也未曾納妾。可即便如此，母親仍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，鬧得家宅不寧。父親是真心心悅母親的，可再熱的一顆心在接二連三的被嫌棄之後也會漸漸地冷卻下來。後來，因為母親一直無所出，周家才動了納妾的念頭。可偏偏母親容不下那些妾室，一連害得好幾個姨娘小產。周家是忍無可忍，這才休了母親。
說起來，周家未曾虧欠過母親什麽，反而是母親欠了周家的。
看著小孟氏出氣多進氣少，蕓姐兒不由得放聲大哭。小孟氏始終還是放心不下蕓姐兒的，留著最後一口氣，拉著她的手叮囑道：“你一定要討好侯夫人，讓她多憐惜你，將來......才能嫁個好人家，才不會像娘這樣，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......”
“娘，女兒什麽都不想，女兒只想陪在您身邊......”蕓姐兒哭得嗓子都啞了。
小孟氏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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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婆子被罵的眼淚婆娑，苦不堪言。
她十三歲就在小孟氏身邊伺候了，如今都有三十年了，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可憐一把年紀了，還被主子罵的狗血淋頭，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兒如此羞辱，何其的悲哀！
小孟氏發洩過後，心裏舒服了不少。“還跪著做什麽，我交待你的差事辦好了？！”
王婆子緩緩地站起身來，身姿僵硬，好半天才邁起步子出了院子。梅園的其他下人看到王婆子那狼狽的樣子，不由得唏噓不已。
“連貼身伺候了幾十年的忠仆都這樣，簡直喪心病狂！”
“王婆子這把年紀了，還要受這樣的磋磨，真是造孽哦！”
“雖說是大熱天的，可這濕衣裳穿著也忒難受了，再怎麽樣也該讓她換身衣裳再去當差啊！”
“換做是我，早就沖上去跟她拼了！”
幾個小丫鬟聚在一起議論著。
當然，這種話她們也只是私下說說罷了。王婆子再可憐，那也是小孟氏跟前服侍的，她有這樣的下場那也是她咎由自取。
誰叫她跟了這樣一個是非不分蠻橫無理的主子呢！
小孟氏見院子裏的丫鬟露出戒備的眼神，還以為方才那番舉動將她們給震懾住了，忍不住得意的揚起了唇角。而後，若無其事的去了後花園。
侯府的後花園種了許多樹木花草，雖然日頭漸大，但因為有樹蔭的遮擋倒也不會覺得太熱。遲哥兒拉著壽哥兒，正蹲在一顆柳樹下邊兒不捕蟬。兩個小家夥緊緊地盯著樹幹上那只碩大的夏蟬，手裏的兜網緩緩地舉起，準備等時機一到就動手。兩人十分的專註，並未察覺到有人靠近。
小孟氏認出他們是葉家的孩子，不由得撇了撇嘴。這種身份的人，也配住進侯府裏？！真不知道宋霖是怎麽想的，不親她這個姨母，反而捧起了葉氏的娘家人，真是不知所謂！帶著厭惡，小孟氏一步步的朝著兩個小家夥走去，然後故意大聲的咳嗽了一聲。
那夏蟬本就機敏，聽見咳嗽聲，立馬警覺起來，嗡的一聲飛走了。
遲哥兒壽哥兒等了小半個時辰，眼看著就要捉到了，被小孟氏這麽一咳就前功盡棄。頓時，兩個孩子都急紅了眼睛，一臉恨恨的瞪向小孟氏。
“瞪著我做什麽，小雜種！”小孟氏見周圍無人，便徹底沒了顧忌，兇神惡煞的呵斥道。
壽哥兒還小，立刻嚇得躲到了小舅舅遲哥兒的身後，一臉的驚恐。
遲哥兒是個調皮的，膽子倒是比壽哥兒大多了。若是放在平時，他早就揮舞著拳頭沖上去揍人了，可來了侯府之後，趙氏一再的叮囑，叫他不要惹是生非，不能沖撞了府裏的人，便生生的忍了下來。
小孟氏看著他那不甘的模樣，忍不住心情大好。“怎麽，不服氣？！嘖嘖嘖，瞧瞧這雙不忿的眼睛，可真是像極了你那出身低賤的姐姐！”
遲哥兒才六歲多，雖然不太能聽懂小孟氏的話，卻也知道她說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話。而且，話裏還提到了長姐，他的臉色就更加難看起來。
“我說錯了麽？”小孟氏見他的臉色不好，越發得意起來。“你那個姐姐不過是農女出身，最是低賤不過，以為做了侯夫人就能高人一等？在我的眼裏，她可什麽都不是，連做我的洗腳婢都不配！你們以為她給宋家生了孩子就能高枕無憂了？這男人啊，就喜歡新鮮，等她年老色衰了，這後院不知道要進來多少年輕的女子。到時候，侯爺怕是連看她一眼都覺得煩，會徹底的失寵。還有她生下的那幾個賤種，也會變得一文不值。你們啊，想借著她往上爬，簡直是癡心妄想！”
小孟氏越說越過分，看著遲哥兒被激怒的樣子，她不知道有多高興。
氣吧氣吧，最好氣死這兩個小雜種！
遲哥兒本就是個野慣了的，方才一直克制著，不想給葉歡添麻煩。可小孟氏說的那些話實在是太難聽了，一口一個賤種的，他哪裏還能忍得住。捏著小拳頭，猛地朝著小孟氏沖撞了過去。“壞人，壞人，叫你罵我姐！”
別看遲哥兒還是個孩子，可力氣卻不小。小孟氏根本就沒有防備，以為他不敢頂撞她，便沒將他放在眼裏。這突如其來的一撞，便將小孟氏撞得倒退了兩步，一個踉蹌，狠狠地摔在了地上。
“哎喲！”小孟氏打小就嬌生慣養，又在周家作威作福了這麽些年，哪裏受過這等罪。這一摔，可是將她摔得不輕。“你個沒家教小雜種，居然敢推我！”
“是你先罵人的！”遲哥兒憤怒的捏著拳頭，咬著牙說道。
“果真是低賤之人生下的賤種，粗鄙！”小孟氏恨恨的罵著，也顧不上什麽身份不身份的，抓起遲哥兒就往一旁推去。
遲哥兒再怎麽樣都是個孩子，哪裏經得起她這樣的推搡，而且好死不死的旁邊就是池塘，遲哥兒一個剎不住腳，噗通一聲就掉進了池子裏。
遲哥兒還是個孩子，根本就不會游水。加上被嚇到了，更是慌亂不已，揮舞著手臂毫無章法在池子裏撲騰著，一邊喊著救命，一邊哭泣著。
“救我......救我......”
壽哥兒早在兩人推搡起來的時候就嚇傻了，見遲哥兒被推進池子裏，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起來。
兩個小家夥是偷偷跑出來玩的，這會子趙氏和葉果正四下找他們倆呢。葉歡聽說葉遲和壽哥兒不見了，嚇了一跳，忙吩咐丫鬟婆子滿院子搜尋了起來。聽見壽哥兒的哭聲，丫鬟婆子便朝著這邊找了過來。
“遲哥兒......壽哥兒......”
小孟氏將遲哥兒推下池子之後，不是沒有心慌的。可想著四周無人，壽哥兒又連話都還不怎麽會說，便很快鎮定下來。沒憑沒據的，只要她盡快離開這裏，就算是遲哥兒有個三長兩短，那也追究不到她頭上來。即便是遲哥兒命大沒被淹死，說出是她所為，她也能推脫的一幹二凈。心念電閃間，小孟氏徹底的放了心。只是，她沒料到的是，這麽快就有人找了過來，就算她步子再快，還是被堵了個正著。
506心虛
“壽哥兒怎麽哭了？”趙氏跟在一群丫鬟婆子身後過來，見外孫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，不知道多心疼。
壽哥兒沒有回答她的話，而是指了指一旁的池塘。“舅舅，舅舅......”
趙氏一聽這話，臉色一下子就白了。
她方才只註意到了壽哥兒，根本沒想起遲哥兒來。如今，聽壽哥兒這麽一說，這才反應過來。因為這麽一耽擱，遲哥兒早就脫力的沈了下去，只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波紋。
“遲哥兒！”趙氏越想越心驚，脫了鞋子就要往池塘裏跳。
周圍的丫鬟婆子哪兒能讓親家太太涉嫌，便攔下了她，催促著幾個會浗水的婆子下去救人。好在這池子不算深，沒多大會兒遲哥兒就被找到抱上岸來。
“遲哥兒，我可憐的兒啊......”趙氏見面色發紫雙目緊閉的兒子，險些嚇得厥過去。
那幾個救人的婆子都有些急救的經驗，一把將遲哥兒倒提起來，在背心處就是一頓捶打。灌進氣管的水吐出來之後，遲哥兒果然就恢覆了喘息。
趙氏一把抱住遲哥兒，哭得不能自已。“我的兒，你這是要嚇死娘啊！”
丫鬟婆子好一頓相勸，才讓她漸漸止住了哭聲。
遲哥兒醒過來，懵了好一陣，回想起方才的落水，他的臉不禁又白了幾分。趙氏見遲哥兒露出驚恐的眼神，忙拍了拍他的背，安撫道：“遲哥兒沒事了，沒事了啊，不怕，不怕。”
等到遲哥兒眼中的懼意稍稍褪去之後，趙氏才開口問道：“你告訴娘，怎麽會掉進池子裏的？”
遲哥兒打量著四周，並未搜到那熟悉的人影。
壽哥兒卻搶先答道：“壞人，推了舅舅。”
“壞人，誰？”趙氏得知遲哥兒並非自己掉進去的，頓時滿臉的怒容。
壽哥兒指著正要偷偷離開的小孟氏，說道：“她！”
眾人順著壽哥兒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就看見一臉心虛的小孟氏提著裙擺，正要往月洞門方向走。
“孟氏，你站住！”趙氏待人親厚，卻是個極為護短的。小孟氏把她兒子推進了池塘險些淹死，這筆賬她可不會這麽輕易的就算了。
小孟氏僵硬著脊背，緩緩地轉過身來，故作鎮定的說道：“你們該不會認為是我將他推下池子的吧？一個奶娃子的話，也能信？！”
“不是，還能是誰？！”趙氏死死地盯著小孟氏，恨不得喝她的血，吃她的肉。“這園子裏除了遲哥兒和壽哥兒，就只有你在場，你還想抵賴不成？！”
“真是笑話！”小孟氏輕蔑的揚起下巴。“明明就是他自己不小心掉進去的，關我什麽事！就因為我來這裏逛園子，就要賴我身上？！”
“小孩子可不會說謊！”趙氏咬牙切齒的說道。
“那可不一定！某些人吶，生的低賤，就喜歡隨意的攀咬別人。”小孟氏說著，還不忘掃了正款款走過來的葉歡一眼，眼裏滿是挑釁。
趙氏氣得身子直發抖，指著小孟氏的鼻子罵道：“好你個孟氏，我跟你拼了！”
趙氏說著，就要沖上前去。
葉歡卻是一把拉住她，朝著她搖了搖頭。
“都這個時候了，你還要忍著她？！她差點兒害死你弟弟！”趙氏見葉歡攔著不讓她去找小孟氏算賬，頓時急了。
葉歡卻是平靜的說道：“事實真相如何，尚未弄清楚，您就這麽沖上去，便是理虧的一方。”
葉歡說著，緩緩地蹲下身子，拉著遲哥兒的手問道：“遲哥兒，告訴阿姐，她為何要推你下水？！”
遲哥兒見到葉歡，頓時稀裏嘩啦的哭了起來。“嗚嗚嗚嗚，她罵人，罵我和壽哥兒是雜種，還說，還說咱們出身低賤，還罵薇姐兒辭哥兒他們是賤種，不會有好下場......”
周圍的丫鬟婆子聽到這話，一個個義憤填膺，狠狠地瞪向小孟氏。
葉歡聽了這些話，臉色也漸漸地冷了下來。小孟氏罵她就算了，居然連她的娘家人還有幾個兒女也一並罵了進去，是可忍孰不可忍。
“周夫人，遲哥兒說的可是真的？”葉歡站起身來，冷冷的質問道。
葉歡一向待人和氣，何曾露出過這樣陰沈的表情。小孟氏乍然對上她滿是怒火的眼睛，不知怎麽的猛地打了個哆嗦。“他，他含血噴人！我，我何曾說過這樣的話！”
她極力的否認。
葉歡卻是冷笑連連。“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鬼話？！若非你罵了這些，他又怎麽會記住。你自己惡毒就算了，還將別人都想得跟你一樣惡毒，簡直不可理喻！別以為你做的這些事沒人知道，母親可是在天上看著呢！不怕告訴你，侯府也是有暗衛的，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能逃得過他們的眼睛？！”
這話，葉歡也不算是嚇唬她。自立府的那天起，宋霖就有所防範了，安插了不少的暗衛在府裏保護家人的安全。
小孟氏一聽這話，不禁朝著四周打量了起來，一看就是心虛了。可縱然心虛，卻仍舊咬牙不肯承認。“這府裏都是你的人，自然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。他們便是沒看見也會順著你的話說！”
葉歡一直保持著冷靜，沒有像小孟氏那般歇斯底裏。“天網恢恢疏而不漏，你大可繼續狡辯。我已經知會了侯爺，侯爺馬上就會過來。你有什麽冤屈，大可對他說，看他信誰？！”
葉歡說著，便吩咐丫鬟抱著遲哥兒壽哥兒先回去了。
提起宋霖，小孟氏總算是露出一抹懼意來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。
宋霖趕過來的時候，整個後花園已經被封了起來。他穿著一身月白色的長衫，外頭罩著件黑色的薄紗，臉色陰沈沈的，尤其是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，叫人看了遍體生寒。
他踏著從容的步子而來，但葉歡看得出，他在努力的克制著怒火。
“侯爺。”葉歡上前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。
宋霖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，在對上她眸子的同時眼底的厲色褪去了不少。“事情的原委，我已經知曉。”
507公道
“還請侯爺替遲哥兒主持公道。”趙氏看到宋霖過來，強打起精神來懇求道。
“岳母放心，害遲哥兒的人，我絕不會輕易的放過。”宋霖說著，冷冷的朝著小孟氏望過去。
小孟氏在宋霖過來的那一刻就心亂如麻，身旁又沒個幫手，只得強自鎮定。“什麽公道，我是被汙蔑的！”
宋霖將視線從她的身上移開，不疾不徐的說道：“十一，把你方才看到的如實的說一遍。”
十一從樹上瀟灑地落下，恭敬地朝著宋霖和葉歡拱了拱手。她是宋霖特地從眾多暗衛裏頭挑選出來的女衛，責任是保護侯府女眷。“是，侯爺。”
小孟氏沒想到樹上還藏著人，那之前發生的一切肯定被她看見了。想到這裏，她的臉色刷的一下子就白了。
十一看著她驚恐的模樣，冷冷的扯了扯嘴角，然後將之前看到的那一幕重現。
令人驚嘆的還在後頭，原來，十一不但功夫好，還有著一口絕活兒——口技。她不僅聲音跟小孟氏一模無二，就連神態都模仿得惟妙惟肖。而且，小孟氏說過什麽，遲哥兒說過什麽，竟是一字不漏。
小孟氏瞪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個二十歲上下的姑娘，滿臉的不敢置信。
完了，這下全完了！
“侯爺，屬下聽到的便是這些。”十一將之前的一幕重現之後，便安分的退到了一邊。
“你還有何話說？！”宋霖早就知道小孟氏是個心思歹毒之人，卻沒料到她竟敢如此詛咒他的妻兒，羞辱他的岳家。藏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指捏得嘎嘣響，若非不想弄臟了自己的手，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上前扭斷她的脖子。
這種不仁不義之人，死有餘辜！
小孟氏想要反駁，卻發現任何的辯白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。
“將她帶回梅園關起來，沒有我的允許，任何人都不許探望，表姑娘也一樣。”這一次，宋霖是真的動了怒了。
小孟氏見他要關自己，腦子瞬間就清醒了過來。“我是你的長輩，你不能這麽對我！”
趙氏冷哼一聲，說道：“這種時候，居然還不忘擺長輩的譜兒，虧你說得出口！你心腸如此歹毒，親家若還在世，怕是連認都不會認你這個妹妹！”
“我們姨甥說話，哪有你插嘴的份兒！”小孟氏惱羞成怒的嘶吼。
宋霖卻是將頭撇向一邊，不想再看見她。“沒聽見本侯的話麽！”
那些丫鬟婆子回過神來，慌忙的上前將小孟氏的雙手反剪，推推搡搡的往園子外走。
小孟氏尤不甘心，拼命地掙紮著。“宋霖，你偏聽偏信，被她們一家子蒙蔽，早晚要吃虧！這麽對你的親姨母，就不怕天打雷劈麽？！”
宋霖冷笑著，仿佛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。
小孟氏還想說些什麽，卻被及時的堵住了嘴。一路拖拽回梅園，丟進了雜物間，然後從外頭將門鎖上，任憑小孟氏在裏頭拍門怒吼，也沒人敢放她出來。
惹惱了侯爺，她這輩子都沒想出來了。
蕓姐兒聽到外頭的動靜，掙紮著從床上坐了起來。“出了什麽事？”
王婆子剛換了身幹凈的衣裳，見蕓姐兒問起，也是一頭霧水。“老奴剛從廚房回來，並不知道發生了何事。”
“你派人去問問。”蕓姐兒聽見小孟氏的叫罵聲，忍不住又是一陣頭疼。
王婆子應了一聲，很快便出去了。等到回來的時候，臉上已是一片慘白。
蕓姐兒被她的模樣嚇了一跳，忙問道：“媽媽，可是出了什麽大事？”
王婆子強忍著的淚水，突然迸發了出來，一邊哭一邊將後花園發生的事情講述了一遍。“姑娘，侯爺這回是真的發了狠要處置了夫人，您快想想辦法吧，遲了可就不好說了......”
聽聞小孟氏闖下如此大禍，蕓姐兒又是一陣暈眩。王婆子又是掐人中，又是拍背的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。
“娘她怎的如此糊塗......一個孩子，她也下得去手......”蕓姐兒一邊哭，一邊劇烈的咳嗽著，整個人如墜入絕望的深淵。
之前的事還未平息，又做出這種人神共憤的事情出來，她的心怎麽就那麽大！
王婆子見她咳嗽的厲害，又是一番哄勸。“姑娘保重身子，您若是倒下了，還有誰能救夫人......”
“娘造下如此大孽，我又能有什麽法子......”蕓姐兒無聲的落淚。
王婆子雖也不讚同小孟氏的做法，可到底主仆幾十年，情分一時半會兒割舍不掉。“姑娘，那可是您的生生之母，縱然犯下大錯，那也是生養您的母親啊，您可不能見死不救啊！”
“我何嘗願意這樣，可我人微言輕，侯爺會聽我的麽？！”蕓姐兒到了這一刻，已經是心神俱亂。她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姑娘，有什麽資格去求情。
王婆子卻跪下來不停地磕頭道：“姑娘，您不去試試，又怎麽會知道。對了，侯夫人，侯夫人不是很喜歡您麽，您去求求她......”
蕓姐兒苦笑著搖頭。“媽媽，你覺得這可能嗎？即便是侯夫人對我有好感，可這一絲絲的好感早就被母親三番五次的挑釁給折騰光了。更何況，被母親推下水的還是她的親弟弟，換做是你，你會幫著外人求情嗎？”
王婆子聽完她的話，不禁啞然。
瞧她，都急糊塗了。
遲哥兒可是侯夫人嫡嫡親的弟弟，又是葉家唯一的子嗣，雖說及時救了回來，怕也是受驚不小。侯夫人又怎麽會為著兇手求情！
王婆子頹然的跌坐在地上，連哭都顯得十分無奈。
蕓姐兒黯然神傷了一陣，卻還是叫王婆子伺候她更衣梳洗，然後去正院門口跪了下來。她什麽都沒有說，就直挺挺的跪在那裏，也不知道是在替小孟氏求情還是贖罪。
葉歡聽說蕓姐兒跪在正院門口，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。
“虧她還有臉來求情，奴婢這就命人將她打發了。”驚蟄是個嫉惡如仇的，早就對小孟氏母女倆心有不忿，此刻聽了丫鬟稟報，肺都要氣炸了。
葉歡沈默了一陣，冷著臉說道：“她愛跪就讓她跪去。”
驚蟄張了張嘴，到底沒敢忤逆主子的意思。
508小孟氏病重
外頭正是太陽最毒辣的時候，正院門口又沒有樹蔭遮擋，早就熱的沒法兒待。蕓姐兒的病尚未痊愈，才跪了一刻鐘就已經汗流浹背，眼看著就要暈過去。
王婆子跟著一起過來，斷沒有主子跪著她卻站著的道理，便一起跪了下來。見蕓姐兒臉色越來越蒼白，不免後悔勸說她給小孟氏求情了。“姑娘，你的身子剛好了一些，這樣暴曬下去可怎麽得了！”
蕓姐兒虛弱的笑了笑，道：“除了在這兒跪著，我還能有什麽法子.....”
王婆子好歹也是看著蕓姐兒長大的，見她露出那般神情，如何能不心疼。“姑娘，等你身子好些了再過來吧，啊......”
蕓姐兒身子晃了晃，閉上雙眼，卻沒再吭聲。
王婆子見她額頭上的汗珠子越來越多，身子也搖搖欲墜，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。可除了陪著她一起受罪，她根本就沒有別的法子。
蕓姐兒最終還是沒能支撐多久就暈了過去。但這一次，除了王婆子哭得撕心裂肺，再沒有任何人肯上前幫她們一把。
接下來幾日，梅園倒是安靜了。小孟氏被關了起來，蕓姐兒又病著，府裏難得有這麽安靜的時候。
葉歡仍舊每天去陪伴葉家人，開導著因為落水而驚厥的遲哥兒。看著遲哥兒不斷地從噩夢中驚醒，葉歡就心疼不已。
“都是那個孟氏，害得我兒落下了病根兒。”趙氏好不容易才得了這個兒子，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，見他從一個頑劣的野孩子變成了個連開門都會嚇一跳的嬌弱模樣，不知道有多心疼。
葉歡咬了咬唇，努力的開解道：“娘放心，侯爺一定會給遲哥兒討個公道的。下人說，孟氏最近幾天滴水未進，人已經餓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。”
“那是她應得的！”趙氏抱著遲哥兒哭天抹淚。“連一個孩子都狠得下心下手，她根本就是畜生不如！”
葉歡任由趙氏發洩著，並沒有勸阻。
如今事情已經鬧成這樣，她也不怕別人說道了。侯爺已經說過會讓她病逝，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。
葉歡安撫了趙氏幾句，又請了最好的大夫進府，趙氏的心情才漸漸地平覆下來。
沒過幾天，侯府便傳出小孟氏病倒了的消息。
“怎麽突然就病了？”
“聽說是照顧她那生病的閨女。到底是年紀大了，身子骨兒可比不得少年人。”
府裏的下人時常議論，卻並未有人產生懷疑。
葉歡倒不至於連病都不給看，於是叫人去請了大夫。可小孟氏的病來的兇猛，吃了幾副藥都沒什麽起色。
“大夫，我娘到底是什麽病，為何總是反反覆覆，不見好？”蕓姐兒拖著病體急匆匆的趕到小孟氏床前侍疾，憂心不已。
大夫搖了搖頭，道：“像是疲勞所致，加上中了暑氣，這才引起發熱。可退熱的藥服下去，應該好轉才是......或許是在下醫術不精，未免耽擱了夫人的病情，還是另請高明吧。”
大夫嘆著氣離開了。
蕓姐兒急得不行，再次求到葉歡的面前。
葉歡見蕓姐兒哭得可憐，便讓人拿了侯府的帖子進宮求了名禦醫回來。然而，禦醫診斷的結果與那仁安堂的大夫一般無二，開的方子也大同小異。如此折騰了幾日，小孟氏臉色越發的不好起來，人也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消瘦了下去。
蕓姐兒守在小孟氏的床榻邊，暗暗垂淚。小孟氏是怎麽病的，她心裏一清二楚。被關在雜物間三天三夜，是個人都會病的。加上又是在夏季，那房間裏連扇窗戶都沒有，如何能撐得住？
可即便知道是侯府苛待了小孟氏，蕓姐兒也只能將苦水往肚子裏咽。旁人問起，她只說是為了照顧她給累病的，加上上了年紀，肝火旺盛，所以才纏綿病榻，萬萬不敢說出真相。
小孟氏的氣色一日不如一日，蕓姐兒又是心急又是悲痛。見吃藥沒什麽作用，一時病急亂投醫，竟央了葉歡，讓她去相國寺求了符水回來。葉歡被她纏得厲害，只得答應了。可即便如此，小孟氏的病仍舊反反覆覆，沒個好的時候。而且，昏睡的時辰也越來越長。一天之內，也就一兩個時辰醒著。
蕓姐兒衣不解帶的伺候在一旁，人也跟著瘦了一大圈。
“姑娘，讓奴婢守著吧，您還病著，也好幾晚沒有合眼了。”王婆子心疼小主子，便主動提起要幫她守夜。
蕓姐兒卻是搖頭。“娘都是為了我，才會病成這樣。媽媽就讓我守著她吧，也好圖個安心。”
王婆子勸說不下，只得由著她。
葉歡隔三差五的就會命人送一些珍貴的補藥過來，膳食也盡量精致，沒有半點兒委屈了她們。外人知道後，誰不稱讚她賢惠大度？
趙氏見她居然還以德報怨，忍不住嘀咕道：“你倒是好心，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！她之前那樣待你，還險些害了遲哥兒性命，你就半點兒不記仇？竟還拿她當祖宗一樣供著，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啊！”
“一碼歸一碼。”葉歡說道。“我若有樣學樣，豈不是跟她一樣，成了心狠手辣不明事理之人？”
趙氏想了想，這話似乎也有些道理。
“話是這麽說，可到底是委屈了你！”趙氏也是做娘的，哪裏會不心疼自己的女兒。女兒被人那般糟踐，她沒拿刀沖上去就算是格外的寬容了。
葉歡笑著安撫了她兩句，母女倆攜手進了屋。
小孟氏病重期間，忠義侯夫人倒是過來探望過一回。不過坐了片刻，就去了正院那邊與葉歡說話。原因無他，小孟氏仍舊死不悔改，嚷嚷著是侯府虧待了她，還說有人要謀害她，忠義侯夫人實在是聽不下去，這才離開的。
“姨母臉色不大好，可是中了暑氣？”葉歡見忠義侯夫人面色沈沈，不由關切的問了一句。
在葉歡這個外甥媳婦面前，忠義侯夫人倒是沒有板起臉來，答非所問的說道：“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，她住在侯府，沒少給你添堵吧？”
忠義侯夫人尚不知道小孟氏推遲哥兒下水的事兒，不過辱罵葉歡這個侯夫人的事卻是傳了出去，鬧得沸沸揚揚。
葉歡淡淡的笑了笑，道：“她到底是長輩，再有不是，咱這做晚輩的，總得謙讓著一些。幾句不痛不癢的話，我倒是沒放在心上，說不上什麽委屈不委屈的。”
忠義侯夫人何等精明之人，很快便聽出了這裏頭的蹊蹺。想著小孟氏的性子，她不禁搖頭嘆息。“她就是個混不吝的，若說錯了什麽，你別往心裏去就是。”
怎麽說，都是孟家的女兒，小孟氏犯了錯，忠義侯夫人臉上也沒什麽光彩。
509小孟氏之死
兩人說了會子話，忠義侯夫人便起身告辭了。葉歡挽留她吃了午膳再走，忠義侯夫人卻道家裏還有事，葉歡無奈只得將她送到了府門口。
臨走前，忠義侯夫人突然開口說道：“待她病情穩定一些，就送去莊子裏吧，沒得添了晦氣。”
葉歡楞了一下，繼而說道：“盛夏酷暑難耐，我跟侯爺的確商量過，讓姨母去莊子上養病。那裏背陰又清靜，用來養病再合適不過了。”
忠義侯夫人見她是個識大體的，心裏很是欣慰。“你是個好的，霖哥兒能娶了你是他的福氣。”
葉歡羞澀的笑了笑，道：“姨母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兩人在門口依依惜別，直到忠義侯府的馬車駛出巷子口，葉歡才轉身進了府。
背著外人的時候，忠義侯夫人的臉色就沈了下來。“讓你打聽的可打聽出來了？”
這話，顯然是對她的貼身丫鬟采桑說的。采桑是個機靈的，做事又十分穩重，故而很多事情侯夫人都放心她去做。
“回夫人，奴婢借口向侯夫人院子裏的丫鬟詢問針線，旁敲側擊的試探了一番，才知道幾天前，周夫人向侯夫人索要掌家權不成，便在院子門口破口大罵，總之，罵的很是難聽。侯夫人不好忤逆長輩，只是將她趕出了正院，表姑娘被周夫人氣得暈倒，在床上躺了幾日。然後，沒過多久，周夫人就病倒了。侯夫人請了宮裏的禦醫替她診治，卻仍舊收效甚微。”采桑一五一十的將打探到的消息如實道來。
“糊塗！”忠義侯夫人得知了小孟氏的行為，氣惱不已。“侯府的家務事，也是她一個外人能夠插手的！虧她還是孟氏女，總是把規矩掛在嘴邊，說出去我都覺得丟人！”
“夫人息怒，切莫傷了身子。”采桑知道侯夫人的身子一向不大好，怕她氣壞了身子，故而勸道。
忠義侯夫人擺了擺手，表示自己並無大礙。“別人可以對她不聞不問，我卻是做不到。即便是看在堂叔父的面子上，我也不能棄她於不顧......明明知道她有錯，卻還要幫她求情給她體面......”
一番長籲短嘆之後，忠義侯夫人心中已經有了決斷。“罷了，她固然錯的離譜，可到底養了蕓姐兒這個知書達理的姑娘。日後，我替蕓姐兒尋戶好人家嫁了，也算是對得起她了。”
“夫人仁義。”采桑適時的奉承道。
忠義侯夫人苦笑了笑，這些個虛名，她才不在乎。她平日裏看著挺冷心冷情的，卻是刀子嘴豆腐心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不想昧著良心。
采桑在她跟前服侍多年，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的。“周夫人病的如此重，可要給周家通個氣兒？”
提到周家，忠義侯夫人的臉色越發難看了起來。“小孟氏來京城這麽些時日，你可見過周家的人？”
采桑仔細回憶了一番，周夫人母女身邊的確沒幾個人服侍，而且大多是周夫人陪嫁到周家去的幾個，著實有些蹊蹺。“夫人的意思是，周夫人與周家鬧了別扭？”
“若只是鬧了別扭倒好了！怕是出了什麽大事。”忠義侯夫人喃喃的說道，心中的疑問一起，便再也放不下。“你派人去江州打聽打聽，周家到底出了什麽事。”
采桑麻利的應下了。
忠義侯夫人的擔心，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依著小孟氏這般的脾氣，周家怕是早就忍無可忍。之前，小孟氏還有宋乾這個做尚書的姐夫做靠山，周家自然不敢拿她怎麽樣。可如今宋乾辭官歸鄉，周家定然不會再遷就小孟氏。況且，小孟氏嫁入周家之後，膝下便只有蕓姐兒這一個閨女，依著七出之條，就算是休了她都是合情合理的。
想到這裏，忠義侯夫人心裏的不安更加濃厚了。
小孟氏到底是沒有撐過八月十五便去了，走的時候，身邊只有蕓姐兒這一個親人。在彌留之際，她仍舊不肯死心，嚷嚷著要見宋霖。
“我要見侯爺，你們膽敢攔著？！若我有個三長兩短，你們全都要跟著陪葬！”
“宋霖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，你寧肯親近葉氏的娘家人也不多照拂我這個姨母，你，你不得好死？！”
“我都只剩下最後一口氣了，你都不願意來看我一眼，你的心可真狠！”
小孟氏語無倫次的念叨著，惹得蕓姐兒又是一陣痛哭。
“娘，您還有蕓姐兒。”她哭道。
小孟氏卻是仰望著帳子頂，一會兒哭一會兒笑。
“我出身雲州孟家，身份矜貴，卻被逼嫁入商戶，嫁給那滿是銅臭味的周稚，我不甘心，我不甘心啊......為什麽阿姐能夠嫁入宋家做個官夫人，我卻只能是低賤的商人妻子......同樣是書香門第的姑娘，老天爺啊，你待我何其的不公！”小孟氏紅著眼，嘴裏不停地抱怨著。
直到這一刻，蕓姐兒才知道，原來母親並非是心甘情願的嫁去周家。可那個時候，孟家已然敗落，周家登門求娶的不過是一個一窮二白的孟氏女。周家當時的彩禮可是給了不少，可孟家卻是連一份像樣的陪嫁都拿不出來。若非宋乾還念著宋孟氏給他生了兩個兒子的情分，對這個姨妹多有照拂，小孟氏也不可能風風光光的出嫁。
嫁去周家的這些年，母親依舊擺著官家千金的譜兒，對長輩和妯娌從來不假以辭色。這些，周家人都忍了下來。父親甚至為了討好母親，將身邊的通房丫鬟都打發了，也未曾納妾。可即便如此，母親仍舊一哭二鬧三上吊的，鬧得家宅不寧。父親是真心心悅母親的，可再熱的一顆心在接二連三的被嫌棄之後也會漸漸地冷卻下來。後來，因為母親一直無所出，周家才動了納妾的念頭。可偏偏母親容不下那些妾室，一連害得好幾個姨娘小產。周家是忍無可忍，這才休了母親。
說起來，周家未曾虧欠過母親什麽，反而是母親欠了周家的。
看著小孟氏出氣多進氣少，蕓姐兒不由得放聲大哭。小孟氏始終還是放心不下蕓姐兒的，留著最後一口氣，拉著她的手叮囑道：“你一定要討好侯夫人，讓她多憐惜你，將來......才能嫁個好人家，才不會像娘這樣，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......”
“娘，女兒什麽都不想，女兒只想陪在您身邊......”蕓姐兒哭得嗓子都啞了。
小孟氏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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